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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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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看海


夢裡你領我去看海,原本我不願意,但你太了解我的性情,只要再多問幾次,我(也許)就會答應。所以這次不再有任何理由怪你。熟悉的街道,一樣古怪的雜貨店老闆。總是磨損的芭蕾舞鞋,媽媽買過一雙又一雙。荒廢多時的遊樂園,年久失修的器材,佈滿鐵鏽,風輕輕一碰就要碎去,像不著邊際的回憶。

星期五下午兩點的鋼琴課老是忘了去,鋼琴老師家藏在老房子前的巷弄裡,我曾計算過步伐,約莫是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學生步行三十步的距離。鋼琴老師家是秘境,外頭看來是低矮的日式建築,裡面卻別有天地,她的琴房安置在某個異次元空間裡,必須穿越過一條狹小曲折的長廊,接著準確地跌上一跤,就能確實抵達。

我總愛盯著老師一整櫃發著光的琴譜,妄想著哪天可以全部彈盡;而且我好羨慕其他也有學鋼琴的小朋友,他們的老師都給他們彈紅紅湯姆遜還有稱頭的「夢中的婚禮」,我都不行;我的課本總是黑黑藍藍又綠綠。

鋼琴課結束之後,鋼琴阿嬤會切水果給我吃,有時候還有紅豆湯,我所有的記憶只停留到這裡,因為每回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家裡;我向來只知道怎麼去,不記得怎麼回來。隨著夏天過去,我升上了三年級,鋼琴老師家也跟著消失在小巷裡,我再也找不到入口處,到底去了哪裡呢?爸爸媽媽和全世界所有的大人像是患了集體失憶症,沒有人可以回答我的問題。

或許我們都不該虛假地對陽光表達敬意,除非我們就是地上那片陰影。

陽光下的細細白沙,像結了霜的糖粉;你說時間不多了,你將醒來,活進另外一個世界;而我也是。當我們在老房子裡倚著窗,我隱約明白,這將是最後一次看海。

「也許我們可以假裝還會有下一次?只是假裝。」

「當然好。我親愛的孩子,最後告訴我,在這扇窗裡,你還看到了什麼?」

「我看見,無論景像是華麗還是荒涼,終歸還是存在於同一扇窗。」

最後一次看海,
無論景像華麗還是荒涼,都在同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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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紐約十二小時零時差


"Hey, come visit New york sometimes."
"Definitely,I will try. :) "
下午五點,結束一通來自紐約的長途電話,話筒裡久違的聲音和時不時的雜訊,讓我掉入了十二年前的台北紐約十二小時零時差。

紐約天快亮了,你準備動身晨跑。

以十二小時做切割,白天與黑夜如此精準地交換,再也沒有任何兩座城市能夠如此合作無間地完成一天,準確地交替彼此工作;當然,這僅僅是我冠冕堂皇的掩飾性說詞,真正的原因,或許是因為那是你身處的城市,因此數字才有了意義和活力,這座城市才能讓我著迷。

我所記得幾通電話,都是你在非常特別的時段打來。

宿舍火警;你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麼學校宿舍常常有火警,非得在大半夜把大家吵起來,匆忙地往外奔,但其實一點事情也沒有;而這座城市也常常有火警,火警無所不在,就連遇到搶劫或人身安全問題,拔起腿大跑的時候,也要大喊:”God!There is a fire.”才能引起他人注意。

你說紐約的秋天很美,當你躺在中央公園長椅上看書,我這裡是凌晨三點,你說:「你現在過來吧!我實在想不到有誰可以跟我一樣,靜靜看書看一整個下午了。」令我哭笑不得,只好在話筒裡陪你看書,一樣是靜靜地,一樣是不發一語;像是日與夜靜默地重複與交替。

《慾望城市》大紅的時候,你說,就把裡面的事情通通當作是真的,這就是紐約的樣子,”This is New York City anyway.” 因為你,我並不需要真正前往那裡,但我能用無盡的想像力和無限蔓延的思念,勾勒出你身處的紐約;如同星星只管接收太陽的光源,而太陽則是專注於永恆的綻放;所以人們有了日與夜,有了自己的世界。

年紀稍長一點,你和情人合租公寓,養了幾隻貓。分手時,你崩壞性的哭泣,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分割」那些貓咪,每一隻充滿獨立性格的貓咪都是共有的心頭愛,每一隻貓迷都是相戀的證據。話筒這端的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默默地將你攬於心頭上,一如你攬著安靜乖巧的貓咪。

路上的人永遠都在聊天氣和洗衣,因為實在是沒什麼好聊、也不想多聊,只好聊洗衣和天氣。於是,新學期,來了一位挪威學妹新生:

「我很喜歡她;因為她跟你很像。」

「所以是喜歡我,還是喜歡她?」

「我不知道。」

「那這樣我可要吃醋了。」

「ok,讓你吃醋是我的榮幸,請盡量。」

高明的中文用法,像是剪裁得宜的洋裝;知進退、有分寸是基本禮節;就這樣,優雅、婉轉又不著痕跡地表明心意,不枉此生所受的任何一種美學訓練,亦不枉費所有哲學命題的煞費苦心;是我們這類人運作自我的最高指導原則。

我非常介意你幾次回台沒有找我,真的非常介意。但我總明白,你有更遠的地方要去;畢竟我們是白天和黑夜,有相遇的適當性,也有錯身的必然性,終究是無解的宿命。

「保有你的心,它很純粹;別讓任何事物毀了它。」、「這樣不行,老是如此投入,完全沒有保護好自己,會受傷的。」、「你要記得我說的,任何時刻都美;下雨了很美;不下雨也很美;雨要下不下的同樣美。」隱約記得,這是我們上一回的談話內容。很久很久以後,當我把自己拿掉,我才能真切地體會你的心。存在本身就已經夠輝煌,而你我都有各自必須承擔的路途。

漸漸地,風起了又止住,我們沒有再往前進。

當我們終將長大成人,日與夜仍舊默默地構築著人的一天、一生、一世界。

親愛的步步,我很想念你。深深、深深地祝福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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