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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何方

過去尚未書寫完成,未來已在某處悄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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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萬歲

酸雨,愛情萬歲與大嘴鳥,2014


住在城裡的人,遠遠地看見一個人高高地坐在城外的高樹上,一定會覺得這個人又風涼,又愉快。可是等到他們坐在這棵樹上去的時候,也許他們就寧可躺在陰溝裡。我說這些廢話,並不一定是要勸各位都搬到城裡去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樹高千丈,落葉歸根」、「人生總得要有個歸宿」……這些話,我也並不一定十分贊成。可是每當我看到黃昏日落,林蔭樹下,一對白髮蒼蒼的老夫妻,手挽著手,互相依偎著,遙指著天末一隻孤鴻輕輕低語時,我就希望我自己能有一種權力──讓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城裡城外/古龍


天空是白的。

那是罕見的白夜,月色照得滿城光亮,日一樣的景況,光亮但冰冷;我們總算有趟秘密旅行,實在不該再錯過這滿夜的金色光華,一路上,我們沒有再回頭,因為這不需要誰的允許。依循著水聲,我知即將靠近一座巨大瀑布,除非親身檢視,否則無人知曉它究竟有多寬、有多深;雖然此刻的視角,讓我無法判斷確切距離,但我很樂意縱身一跳。眼看就只差那麼一步,你一把抓住我;夢醒了,左手臂上多了一道緩緩暈開的隱隱瘀痕。

夢醒了,才是逃亡的開始。起初我只想逃,甚至也沒怎麼注意,翩然到來悄然而至的你,也沒注意到,其實有兩顆月亮。像是你城和我城,雙城故事,有為有守,有勇無謀。一個月亮光潔明亮,在右手邊;另一個月亮燦藍火紅,像是另外一個地球,在左手邊,運轉於我手心的宇宙。步出咖啡店發現左月亮時,我同時也注意到時間的變化,出店口是下午四點,轉了一個街角,瞬間跳到夜間八點五十分。

「妳是怎麼找到他的?」

「我沒有找他,一直以來,都是他先找到我的喲。」

嚴格說來,也許我才是那名最渾然不知的人。

十九點整的咖啡廳,你正襟危坐,我交上稿件,從此以後,我開始深信不疑,關於我們之間;我們在右月球相識已久,但在左月球才剛認識,因此,即使迫不及待地想要深入探索,尋回我們熟悉的語彙,在碰觸與著墨之際,我們還是謹守分寸與分際。有為有守,有勇。無謀。

冬天過去,春天很快來臨。月有陰晴圓缺,左月球空亡了將近三個月,這段期間,你我不斷擦肩,預定好的盛宴,身著華服等待一場偶遇,等待你的來臨,你確實來了但又走了。你是赴宴與離席兼備的王子。另一則訊號緩慢靠近,一場苦難與祝福兼備的危機,為我預備好關於你的一切。

回到右月球,初次造訪櫻桃小鎮,天氣晴,我們總算可以天南地北的互相原諒,回歸宇宙間兩只靈魂間最純然的相遇。回程我遇見白爺爺,我向他致敬,他朝我揮了揮手,不需言語,了然於心。親愛的孩子,你做得很好。

在南下的列車上,你毫無預警地對我崩盤連日來的壓力,語帶撒嬌與愧疚。你允許了我,進了你的琴房開獨奏會。這一次我不想要害怕、不想妥協,我想接受所有命運板塊的推移。我想過街,過條街而已真的不難。我想踏上絲路,從洛陽開始,一路走到巴黎。

月亮空亡期又來,所有的沈澱都在扭轉與醞釀出更大的引力,不可思議的鬼斧神工,兩個世界,兩個星球,兩個宇宙,即將漸漸融合在一起。也許是我親手把你推向世界成為世界中心。我就是世界。在愛面前,我始終是你虔誠的信徒。不是依賴,也不是習慣。我不需仰賴它物,你已是所有的存在。

你從左月球稍了封信給我,告訴我有場大火。火不用多,只消一點星星之火,就足以燃燒整片草原;火來了,整個世界都在向後撤退,一點一滴空出我們的位置;火勢之中,我們要相互靠隴或是各自撤離?我沒有再哭,不忍澆熄你的火,因而成就我的火,不發一語,任憑火勢灼傷自己,直至消散成為灰燼。

當灰燼飄散於右月球,以皎潔之名,每一個出口都連接著另一個入口;有許多東西是為了不被我們看見,所以被安排顯現;有一些東西是一定要讓我們知道,所以小心翼翼地隱藏;感覺不到痛苦、快樂的人,一定是因為太痛、太樂了;每一個來到、經過你面前的人事物,都不是一種偶然或巧合,背後一定有一個專屬的、特別為你的理由。

六月於左月球登陸,你的一小步是我的一大步;七月開始相信遠方,相信此刻就是永恆;虛弱的八月,差點行將就木,一路荒涼;九月的搖滾樂手,在舞台上大問:「相信愛情萬歲的請舉手?」;十月的左月球下了場雨,無法偽造一場大雨的身世,無法查證雨落向何方;無法澆熄的火焰,無法驗證你的目光;無法尾隨你的流向,無法。十一月的冬季玫瑰,確信最好的日光已來過。十二月,但願我是那名能夠觸碰你心口的人。


在秩序裡失控,在安定中心慌,
在冷靜裡抓狂,在安詳中神傷,
在篤定裡張狂,在遊戲中迷惘,
在無為裡鼓譟,在靜謐中返航。


從此以後,我開始深信不疑,即使衣著單薄、行李便簡,只要有遠方的光束,還是得以走完一趟絲路;只因獨自一人在茫茫人海裡載浮載沉,有你一眼辨識出我的字跡、意識到我的字句。

「如果如果,如果人和人相處的時光是有固定額度的,如果這是我在你身旁最後的最後,如果我們就只剩下這八分鐘,你會做什麼?」

「我會讓每一秒都很有意義,我會讓時間過得很慢、很久、很長,久到進入你心裡,長到可以再重新生成另外一個宇宙,好讓世界給我們更多八分鐘。」

愛是光源,一點一滴消蝕黑暗,在細微柔軟之處,形成新的黑暗,並且用最柔軟的方式,包裹著黑暗。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這個世界變得更加有包容性;所有的快樂,因想不起原因而安好,那是一種無法表述的喜悅,沒有人能告訴你確切的位置,當你真正碰觸到,也無法用言語轉述給他人聽;但它是確實存在的,一直存在那裡。而在黑暗新生世界裡,我們最終都在尋找自己,一個自己能夠完整自己,更加柔軟、誠實、完整的自己,最終才能在所有的不完美和不勇敢裡義無反顧。於是,擁有一個擁有的自由;我完整了你的自由,而你,自由了我的擁有。

即使路途很漫長,但我知盡頭有光。

也許那始終等不到的百分之一,是自己要給自己的。

謝謝你讓我學會放下恐懼,重拾與人相處的勇氣。讓我更加明白自己是誰,要往哪裡去。讓我安於不知身在何處。

謝謝你讓我有機會更加看清楚自己。

只要我願意相信,所有的不安都將隨風而逝,只要我願意相信,那麼眼前所見的一切,每分每秒就是上天對我的獎賞;祂悄然有意地,逐步為我送上禮物。你照亮了前方的迷霧,你就是禮物。

看到這裡,你還是忍不住地哭了,你坐在大安森林公園的椅子上哭了七分鐘之久,你說你確知我愛了,你說你是一個愛哭的人,沒關係,我願為你學會游泳。
左月亮近了,右月亮遠了。


靈魂靠近了,還有什麼是遠的呢?

晚安。你奏出的神秘和弦是搖籃曲。

夢醒了,才是逃亡的開始。

逃得夠遠了,

返航需要勇氣,留下來需要更大的勇氣,

你是我始終無悔、願意一再前往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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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於 2014/2/-3/3「影癡俱樂部日記II」酸雨個展展出



「天空是白的。」

「但雲是黑的。」

我小聲自問自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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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三十的十五片單



近來facebook上掀起一股點名風潮,大家一起交換書單和電影單,同時也交換著生命中那些深具影響力的時刻。截至三十歲為止的人生,我的確看了不少好電影,這些電影也默默地影響著我的人生,以虛擬螢幕去過真實人生,以真實生活編織著虛幻夢境,而且我還有走出電影院,會不斷和友人們用電影對白對話的習慣。
讓友人不只一次喟嘆,若最終只允許留下二字,「你的人生就是浪漫。」
*岩井俊二所有電影作品
《情書》、《式日》、《四月物語》、《花與愛麗絲》、《人魚傳說》、《夢旅人》、《燕尾蝶》、《鬼湯》、《關於莉莉周周的一切》;在我的青年時期,這些作品極為詩意性的表達和畫面,滿足了我天馬行空的想像,也牽動著我的情感,更加告訴我跟別人有不同的視角,甚至是非常怪異的想法,只要不傷人,都是許可的。
《時時刻刻》
我在這部電影愛上Nicole Kidman,更早之前,甚至能背整部電影對台和台詞。
《愛在日落巴黎時》、《愛在黎明破曉時》、《愛在午夜希臘時》
這一對一直很有話聊,一直很有東西可以吵阿,吵架聊天,破局了也還願意再重來,扭轉人生,溝通愛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墜入的,就是愛情。一直到死。
《八月三十一,我在奧斯陸》
在裡頭死了好幾回又不斷重生,不用真的死亡,也能獲得重生的意義。
《一代宗師》,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我的念力太強大了,再度召喚出宮二來了,所以10/23要上映3D版了喔!《我的藍莓夜》;過條街而已,是有多難,端看站在對街的人是誰啊。
《一一》一一到來,一一離開。
《穿著prada的惡魔》
《無間道》三年之後又三年,神作不贅述。我看的順序很特別,第二集、第一集,第三集。
《藍色大門》,我叫張士豪,天蠍座,O型,游泳隊,吉他社,我有什麼不好,我就是要追你啊。
《About Time》,中文譯作《真愛每一天》,中文片名大大地減低了它的吸引力,讓我與友人分享時總難以啟齒,但它是這麼好看的電影,帶有魔幻力量的電影,教會我們時間的真義,上映的時間也異常的長,我前前後後共進戲院看了三次,平均一個月看一次,第一次看,時間過得特別漫長,第二次看,時間過得特快,第三次看是因為跑錯廳,所以只好看了,某種程度上也像是命中注定。裡頭有父親給我的禮物。
《全面啟動》依舊是神作不贅述。讓我可以一層又一層,交出人生功課。
《白日夢冒險王》;詳見〈這是我拍過最好的照片〉。
《啟動原始碼》;這是我看過最喜歡的量子物理和平行時空電影,非常短,但是非常滿足啊。信念和想法,真的可以萌生出另外一個宇宙,而且原本已靜止的一切,再度啟動和重新來過。
《風起》看完風起和友人的無厘頭對話。
「我當風起女主角,你當男主角。」
「妳會死的。」
「那我當小王子,你當玫瑰花。」
「小王子也會死的,妳不要這樣好嗎。」
令人心疼的愛情。向風學習如何愛,誰先抵達,誰先安心等候著。
《神隱少女》;太過奇幻的電影了,看了不下上百次,還是會忘記劇情,但我小妹永遠都會記得,臨時需要查詢時,我會詢問她。
《明日邊界》;總和了 《全面啟動》和 《啟動原始碼》。
《露西》;集結生物、科學、量子物理、心靈法則、哲學、數學、醫學等全體人類意識和智識學問的大總和和大貫穿,看完能打通任督二脈。但友人說:「說真的,盧貝松有想那麼多嗎?」
《伊莉莎白小鎮》
《花神咖啡館》老天爺特別請人拍給我看的電影。
「我們不會真的死掉。」
「I’m everywhere.」
原刊於風傳媒:
http://blog.stormmediagroup.com/4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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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過去成為未來

今日是採訪行程非常精實的一日。最近和我幾個非常喜歡的攝影師碰面,大聊攝影、暗房、底片之類的迷人話題,這些我所喜愛的攝影師們約莫都有著同一種靈氣,而我年少時迷戀於岩井俊二電影中的靈光畫面,也像是為近期的對談與交會做準備,如同預視命運,原來未來真的會默默影響過去。

夜晚非常用力地看了2014雙年展「劇烈加速度」,出了北美館,坐在路旁吹著風,靈魂大口喘息。回家在信箱收到來自小妹的貼心禮物,她說因為實在是看不慣我的某卷底片一直霸佔著家中的某台相機,著實惹人生厭,(我小妹忍耐我好多年),所以她自己把剩下來幾張好好的拍完,把底片送洗,沒想到洗出一連串連我都遺忘的畫面。

畫面中的時空,約莫是2008/2009年之間。當時的我,還是一名使用底片相機的攝影者,按下眼前每一個畫面時,都是在感知狀態;有所覺察、有所觸動。底片的確可以提供數位所沒有的質感,真實地呈現當下時空的氛圍與溫度。

攝影師D告訴我,「有天你會很高興自己拍下它們。」攝影師I也告訴很久沒拍照的我,「不想拍的時候,不用勉強自己拍;慢慢等待那個想按下快門的片刻。」而這兩位攝影師也不約而同地陳述,他們最愛使用自然光,甚至也不怎麼打燈;想要什麼樣的光,後製技術一定可以做得出來,但真實的光,只有當下才有,只有自己知道照片裡的光是真實的或偽造的。

也因為等待,這兩位攝影師常常會有奇蹟時刻,例如:正打算要收工時,光突然顯現了,又或者是,在根本不可能出現光的角落,突然刷出一整片神來之光。

光,主宰了我們生存的時空。光,是如此可遇不可求,也因此而珍貴。

我很高興當下的自己,拍下了這些畫面;讓你可以明白,我眼中所看見的你,是如何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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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走路的速度

謝謝友人在七月初時無聲地遞來一本書,是枝裕和《宛如走路的速度》;我也真的用如同走路般的速度,在七月的最後一天才閱讀完畢。

從小我算是外顯安靜,但內在性子相對較急(內急?)的孩子,例如妹妹還在吃早餐時,我已綁好鞋帶準備出門,我也無法適應妹妹什麼事情總要蘑菇很久的個性,既無法等,也等不了,最後乾脆決定自己走路上學,還有很多生活小事不一一列舉。也因此,在小妹尚未出生時,媽媽總說她有兩個女兒,一個急驚風,一個慢郎中。

大人總說:「你要耐心等待。」「等待」二字,怎麼這麼有耐心地緊緊跟在「耐心」後面呢?

但急驚風可以很有耐心地練琴和寫字,或不動如山地靜靜看書,也曾有過一段迷戀練書法的時期,「執行」耐心對急驚風而言,應當不是難事;最難的,是學會等待。
「再不快點寫下來,我們都會消失的。」
等待二字很難。當下就要有,現在就想看見。想寫的文字如果沒有馬上瞬間寫完,來得快去得也快,可能像流星,眨眨眼就消逝,所以無法等;想說的話如果沒有現在說,下次說可能時空場景就不對了,所以等不來。原本預期的效應應出現而未出現時,也總讓我急得跳腳。
等待難;最難之處不在於等或不等,也不在於等了多久,而是懂得調節呼吸與保持平衡;宛如走路的速度。
偏偏我走路的速度亦偏快。
無私的友人老說,寫字人很珍貴,所以要互相打氣,不然很快就滅種了;急得跳腳的時候,友人也會告訴我,不要急,急沒有用,更不要選擇就地放棄,繼續專注磨練自己,勿失了主軸,接受現況,拉大腳步慢慢走。宛如走路的速度。
三十歲,原本已決意當個不再相信遠方之人,什麼嘛!根本沒有遠方這種東西呀,但這本書的扭轉,像是即時雨,也像是黑藍深海中發著光亮的魚類;正是我所需要的。
機會有時不是求來的,而等待有時亦是漫長的。很多事情,不一定都要有意義和原因。不要揣想事情怎麼來;該怎麼來的,讓它怎麼來。
等待,讓事情來得很快。
耐心等待;宛如走路的速度。
p.s
寫到這裡,突然想起以前的編輯同事,收稿時的溫柔詼諧碎念:「奇怪耶,這些作者怎麼都很愛寫友人如何、友人怎樣;是怎樣,朋友很多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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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的盡頭


他抱著一只沉甸甸的黑罐子,走向藍茫茫大海。

三年來,他不分雨晴,日日到森林裡的咖啡店,坐在固定的位置,點固定作法的咖啡。若思念也能發出聲音;煮豆燃豆萁,豆在咖啡機中泣。

若思念也可化成有形儲蓄,這就是他選擇的方式。他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留在他的年代裡;他們的年代。一日揀選一顆咖啡豆,存放於罐中。

離去時她所搭乘的1095班機;一〇九五顆咖啡豆,成了微塵般的細末。

他擁著懷中的黑罐,裡頭有他所眷戀的塵世泡影;他始終無法大把抓取罐中粉末。

當大海成了一鍋精心熬煮的湯,細心的廚子會謹慎添置調味料。第一匙,撒往有她的英吉利海峽;第二匙,願她披上白紗後的人生幸福快樂;第三匙,獻給過去,那些位於時間通道中裡,逐步消逝的光影片刻。

剩下來的光影,他緩慢地倒在沙灘上,任由風的速度決定光影流逝的速度。

他明白他已用盡全力。緩慢的、紛雜的、離散的、狂舞的、停滯的、炙熱的、碎裂的、旋轉的、飛散的、灰飛煙滅的。

往愛的方向走,結果就都會是愛。

愛情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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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此文送給明哥,和天下所有「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的深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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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知心



與詩人友人對戲,對的是戲中之戲,亦是詩中之戲;命運之戲。

詩人談及童年時期,家中長輩曾與他提及一則短篇故事,說的是一棵樹無聲的內心戲;也許這棵樹是用了幾百,幾千年的耐心等候,才輾轉化為一棵佇立於此的樹,等候誰經過,誰錯過;等候落葉飄落。

畢竟是戲。所有延伸的即興對白,不免往深沈悲涼之處渲染。

樹在那裡,樹不在那裡,沒有人在意。

葉子在樹上,葉子落到地上,同樣沒有人在意。

不僅沒人在意,路過時還深深地只管往落葉上踩。

那一腳,也像是往誰心上最柔軟之處狠狠一踩。

成堆的落葉,發出清脆的聲音。

也許,這是它等待千年所獲得的唯一回應。

步下山,走的是林蔭步道,夜再深一點,讓月光篩出暗紫色樹影,就成了遺忘森林。

這是七年來走過不計其數的一條路。

突然間,一片落葉落下來,這倒是頭一遭;不早不晚,不偏不倚,無聲、微小且刺痛地擊中我。

命中我的,我不以為意,拍了拍肩膀和身軀,繼續步下山,往命運流轉之處而去。

回家後,發現它落在我的衣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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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老虎的尾巴



一場春天,總有終點站。

一路向南,高速奔馳,穿越平原、繞過小溪,不知跑了幾百里,總之不會是「零百里」;採訪的最終站,我們來到一座曾經聽聞好幾次、總以為自己來過、但事實上從未造訪的可愛小鎮。

約莫是去年此時與友人提及,二十九歲是個怪奇的年紀,而且是橘色的,但比《Orange Days》裡的橘色稍微再淡了一些,柑橘香褪去,微微發出苦甜味;拚了命的工作幾年,手邊有一點餓不死的存款,最要命的是,內心裡還有一頭隨時要衝出來的理查.帕克,不知何時就這麼醒了過來;無論如何,既然正視到了,我們都得學習如何與牠共處;練習馴服他、也被他馴服。

店長是個年紀相仿的大男孩,訪談起來額外順利,因為是最後一站,多出了一點時間感受這座小城的氣氛,也順道多聊了一些。他說以前還未升上管理職時,喜歡讀村上春樹,喜歡反覆閱讀,也喜歡反覆想著書中的場景,甚至在後來的生活裡,曾有類似的景象出現。他說年輕時喜歡「向上管理」,不懂得放軟身段,雖然是努力地把不懂的事情學會,但看起來就像是在衝撞主管,非常「土直」,也因此碰了許多釘子,能存活下來,簡直是奇蹟。

「但人生是這樣子的,真的很神奇,覺得自己該長大了,就會長大了。」

舞舞舞,神的孩子都在跳舞,風起的時候,在挪威的森林裡聽風的歌。

虎尾小鎮讓我找回許多兒時回憶,包括許久未曾聽見的地道台語氣口;那是外公和外婆才有的口音,還有老人家們走路的方式、衣著的款式,共同構築了舊時空,很是懷念。連忙興奮地傳訊給身處他鄉工作的友人,原來這是他生長的地方,原來我眼前所見是他畢業的學校,原來我所待的咖啡店,是他告別故鄉的餞行之處。

五月之於我的人生而言,在那年之後,從此成了告別的季節。

勇敢的告別,總要記得好好說再見。

咦?!我的理查.帕克呢?!總想再好好的道謝,總還想再留下什麼的,所以多望了小鎮幾眼;總還想再多說點什麼的,畢竟我們一起走過狂風暴雨,在海上奇幻漂流了一年多的時間。

所以可以來到這裡;有得有失、一應俱全的三十歲。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一轉身,耗損我、折磨我、激發我、讓我變得更為強韌、與我共處一年的理查.帕克,竟在我來到國境之南時,就這麼跑進太陽之西了。

抓不住的老虎尾巴,是金黃色也是淡橘色的。

來去都不說一聲的。



(攝影by 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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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一路面向海港的景觀


人生中去過基隆的次數是數得出來的,截至目前為止,共七次。

第一次去基隆,我四歲,還記得當時身高的視角,腳底踩著紅雨鞋,自己撐著一把小傘,走過一個又一個小水窪,雨下得既斜又綿,一個不留神,大人已走在很前頭,趕緊跑向前牽父親的手;那雙我絕不會錯認的手,絕不會拒絕我的手。

第二次去基隆,拜訪父親的舊識旺仔叔叔;他是父母的媒人,全都是因為旺仔叔叔斷了腿,父親母親才有機會在醫院相識,這世界上才多了那麼一點我會存在的可能性。見面的第一句話,父親真誠地詢問母親:「甘有可能作我ㄟ牽手?」後來,她當真成了他的牽手。牽起了她的手,兩人才有機會牽我的手。

第三次去基隆,父親替舅舅看了一台白色休旅車,試車的同時,載著全家人兜風,沒想到,這一路竟兜到了基隆;由於父親並不熟悉基隆的路,開到港口荒無人煙之處時,並不知已達路的盡頭,差點衝向大海,成為消波魂,面向大海,春暖花開;若當真發生憾事,上了社會新聞,一定會被電視台文字記者如此播報:「一對年輕夫婦心狠手辣,竟攜三名幼子輕生,究竟是為財所困或是情殺,抑或是藉此表達對社會的不滿,由於並未留下隻字片語,警方仍在釐清中,在遠方聽見巨響的路人表示…………」

但其實我們真的只是因為不熟悉路況而已。

第四次去基隆,陪研究所同學作田野調查,走了很多路,包括那座曾坍塌又重新搭建完畢的天橋。

第五次去基隆,張作驥導演的《黑暗之光》;那名愛幻想、戴著假髮的女孩李康宜,和她那同一句話會說很多次且被當作笨蛋的弟弟,事實上,我認為她弟弟是一名天才;在他們的想像裡,父親只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旅行,去了一個有星星有月亮的國度,回來還帶了很多禮物。

第七次去基隆,為了工作,在咖啡廳裡巧遇一幅攝影作品「愛一路面向海港的景觀」,震懾不已,更為吸引我的是作品標題「愛一路面向海港的景觀」,這迷人的組成語法,像是「愛一路要往哪裡去……」;而「愛一路」是基隆路名,依序還會有「愛二路」、「愛三路」……但我深深相信,攝影師的命名一定隱藏了某些符碼,一定有他想傳遞的訊息,藏在裡頭,讓愛有了方向性,一路往某個他方去,是面向海港、是路的盡頭、是星星和月亮 ……

或許他真的只是忘了斷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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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哭了呢?《愛情萬歲》


















這次有幸受到藝術家酸雨的邀約參與「2014影癡俱樂部」畫展的一個小環節。「影癡俱樂部」是酸雨用他的形象標誌「大嘴鳥」重新參與電影中的重要鏡頭,進而折射與牽引出眾人(你我)觀看電影的一種方式。

每一部電影都有它的身世;他人如何欣賞一部電影、影評如何提出有力見解,似乎也不是那麼的重要,電影之所以迷人,在於每部電影和每個人的連結有所不同,深淺、境界與格局也因人而異。

在這次參與的過程中,我重新看了一次蔡明亮導演的《愛情萬歲》,最後楊貴媚坐在大安森林公園的椅子上哭了七分鐘之久的鏡頭令我著迷萬分,並且重複看了許多次,「駐足良久」地經歷了許多次「七分鐘」。這個鏡頭也是許多人觀看這部電影最大的謎題和最大的疑問(也許不只這麼一個疑問?!)──為什麼哭了呢?

是啊,你為什麼哭了呢。

我說我懂了,會不會太快。

坐在螢幕前,我沒有體會太久,很快就發現答案的淺處和深處。那是確知「對方愛了」的眼淚,同時也是自己最靠近自己、自己最相信自己的時刻;沒有別人,只有自己。

不需要言語,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七分鐘的眼淚。


原來在燈火闌珊處真的會哭。

拍攝這個鏡頭的大安森林公園,原是一路荒涼,黃土飛揚;我深知,是那幾近魔幻特質的七分鐘眼淚,一顆顆晶瑩的淚珠,種下一棵棵樹木,種出一整片森林,萌生出另一個宇宙,在城市的中心,伴隨著我的呼吸。

讓我理解,讓我參與,讓我可以來到這裡。

不再感到一路荒涼。

愛情萬歲。



「影癡俱樂部日記II」酸雨個展 2014/2/5(三)~3/3(一)

台中Art aNew – gallery café(精誠五街32號 )

展期:2014/2/5~3/3 14:00~23:00 (逢週二公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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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打看

小學五六年級課後輔導的日式建築,一眨眼十餘年過去,靜止的時空卻從未散去,在拆遷前最後的凝視。

童年的我,喜歡騎單車,喜歡補習,喜歡和同學們在一起,詭異的是,我還喜歡寫國字(坐在第一排的黃姓同學說:「騙人!怎麼可能會有人喜歡寫字。」),最喜歡的作業是國語習作,特別是造句練習。

在這座神秘的小屋裡,有長長的緣廊(魚干女最愛),還有超大隻蜈蚣,還有很多適合探險、但不被允許進入的領地;我們在這裡一遍又一遍地寫著國語數學自然科學,老師一遍又一遍地講解,偶爾也念著似懂非懂的日文五十音,到了考私中的年紀,還有許多試卷和拐來拐去的智力測驗題。

由於老師實在是非常擅長經營學習氣氛,引發我們主動式的學習,所以從來不曾感到任何壓力,回想起來都是快樂的回憶。或許壓力是一種經由學習而來的產物,而一旦學會了之後,就再也回不去(?)。其實許多事情都是經由學習而來。

謝謝人生路途上多位老師們既填鴨又啟發的教育,重要的是從不打壓我的天馬行空,允許我有一個天高地闊的童年,在記憶裡爬滿陽光與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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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生的夏天



每年寒暑假期間是各公司行號招募實習生的季節,也是大學生探索自己、提早思考職涯和生涯的緩慢練習;如果你是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到大學畢業為止,人生中至少還會有十六次暑假和寒假,可以妥善地浪費;如果是大三、大四生,這已是人生精華假期的高峰,請務必好好使用之。順道一提,若你已是社會人士,那麼人生的長假只能自己給自己,或是等待老天賜給你。

開始實習前,老師們總會再三交待,例如別太在意酬勞,有些報酬是無形;慎選實習單位,要有自我判斷能力,學習並非照單全收,免得在尚未進入職場之前,應有的技能沒學會,反而學到業界工作上的陋習。最重要的是,隨時保持耳聰目明,帶上一顆積極、勤奮、好學的心。

雜誌社裡的實習生來來去去,我也終日奔忙地去去回回,和實習生總沒有太多的時間和機會共處。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年夏天來了一位實習生少年,是母校的學弟。實習生少年非常靦腆,一開始幾乎不太說話,直到有一回,他像是鼓足了勇氣,走到我的座位,開始和我分享他在台北的每日探險和驚奇,以及詢問對人生規劃的迷惘。

當實習生少年談論著台北這座我已經活膩的城市,如何為他的人生創造活力和生氣,他青春飛揚的神采和英氣,真正觸發我想起我也曾擁有過那麼一個夏天,一個屬於實習生的夏天。在同樣一座城市,借居友人A空出來的公寓,首次作一名自由獨居女子,像是要在台北城生根般地窩著;白天在實習單位負責某項計畫案的推行,慢慢學習處理行政事務的方法,也因此有了接觸電視台新聞媒體的機會,看著當家主播在身旁走來走去,或是和文字記者姊姊聊聊工作的細項內容,這些看來細瑣的種種工作事宜,一一累積成十年後的我的工作模式。無處不相逢,無處不相關。

晚上就是我於台北城冒險的時刻,真羨慕十八、十九歲的我,永遠有用不完的體力。六張犁市場的清粥小攤便宜又好吃,偶爾到和平東路談一點小小戀愛,一起吃的陽春麵店,老闆娘少收了十元,說:「這樣子你們下次才會再來呀。」當時覺得很浪漫,現在知道了,老闆娘就是樣子,所以十年後我才找不到這家店呀。友人C借了我一台機車,讓我可以突發奇想一路直奔到淡水漁人碼頭,我稱那地方為「世界的盡頭」。誰想得到,後來的我,竟然在淡水居住了七個年頭。

實習生的夏天,總有著揮霍不完的額度;關於時間、工作、學業、人生、青春、戀愛,犯了錯誤,永遠有告解和重頭來過的機會。世界總願意給予我們包容,讓我們從不規則的砂礫可以長成不規則的珍珠(是巴洛克嗎)。

「在夏天裡,我們留下什麼,最後就會成為什麼樣的大人。」這段電影《藍色大門》裡的經典對白,我現在才真正理解它的奧義。在人生的實習課程裡,不管成為什麼樣的大人,總之,不要是自己討厭的那種大人就好。

大人的世界裡,連長假的模式都比較複雜,有時並非單指「空閒的日子」,而是指一種心境狀態;像是工作不順是一種長假,感情不順是一種長假,就連自己看自己不順眼,也是一種長假。

如果你是學生,好好善用你的長假,讀書、彈琴、寫字、旅行;如果你是社會人士,一樣善用你的長假,不管是老天給你的長假,還是自己給自己的長假。

長假常有,而人生不常有。實習生的夏天、冬天。

那都是我們在獨自面對這虛幻人生之前,最真實的演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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