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pular Posts

來自何方

過去尚未書寫完成,未來已在某處悄然發生。

Search This Blog

技術提供:Blogger.

時空信箱

flyalways@gmail.com

Contact Us

名稱

以電子郵件傳送 *

訊息 *

鱒魚之河


如果有一首古典音樂作品是能給人帶來光明力量的,我相信那一定是舒伯特的《鱒魚》五重奏,我已屢次體驗過它隱藏在其中的力量;這是一部絕對可作為驅魔、安定心神、穿越時空,幫助我在那些七魂六魄不著邊際的恍惚時日裡,一點一滴重新找回定點定位的作品。

國、高中組室內樂,老是組《鱒魚》,記憶中,排練的空檔,我們會把那組黃金組合「猶太幫」的錄影帶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除了學習、聆賞音樂表現,我也藉由這支影片,參與部份大師們生命裡的共處時日。影片中的符碼有許多,而所有的符碼,都是一種細膩的指引,其中的神秘特性只待有心人察覺與體會。想特別提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片段,在第五樂章中,有一處祖賓梅塔的音準明顯跑掉,杜普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剪接師將這真實舞台演出瞬間如實呈現,接合得非常緊密,像是有意要你一同參與,每看必會心一笑。

對於年幼的我而言,他們是錄影帶裡大師,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會相見的大師。而活在影片時日裡的年輕大師們,應該也未曾想像,在後來的日子裡,會經過哪些世事的折磨。那些未可想見的未來,戀人的琴藝是否荒蕪,好友們是否變得脾氣暴躁,是否仍然相信音樂,仍對音樂永遠滿懷誠意,是否繼續發揮天賦,用音樂改變世界。

那些平凡人生命裡會有的跌宕與起伏,光燦與黯淡,平庸與等待,未來與現在。即使是影片外頭的我都知曉,這個鱒魚,和那個鱒魚,不一樣。

日本311大地震那年,祖賓梅塔帶著佛羅倫斯五月音樂節管弦樂團來台,在音樂會開演前,他拿著麥克風,告訴現場觀眾:「雖然今年是義大利統一一百五十週年,但我們不能忘記在日本地區受難的人們。」因此,他帶領樂團演奏巴哈的《G弦之歌》,並且請大家聆聽之後,不要鼓掌,希望能藉著音樂,為災民祈福,撫慰每一顆受傷的心。力量在哪裡,日子也必定隨之運行。這是我和祖賓梅塔至今首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會面,音樂廳四樓,遙相對望;在寒冷的日子裡被音樂擁抱著,也用音樂擁抱他人。

今年夏天,祖克曼來台,他拿著智慧型手機對著媒體秀出孫子與太太的照片,相較於影片中的年代,這已是超高科技的超未來世代。當所有記者與他聊著高科技媒體對古典音樂的影響力時,他的眼神時不時飄向遠方。我站立於他的側後方,就是影片中祖賓梅塔所站立的位置,邊專注聽著邊找機會發問。印象中那個眾記者們所題的問題,約莫是類似「看著現在的古典樂環境,會不會有一點感慨呀」諸如此類的「家常話題」。「還有賈姬,對吧?!」我總算找了適當時機切入。「對,還有賈姬,那是我們共有的最好的時光,我很想念她,我們都很想她。」祖克曼非常認真地與我應答。

於是,那些一開口便魔力盡失的無法言說片段,剎那間,我全都明白了。

那是一條鱒魚之河,打從舒伯特寫下《鱒魚》五重奏開始,在他將光明力量久久埋藏之處,河已開始緩緩流動,所造訪的流域難以估算,流過各個不同的時空場域,流經他們共處過的每一個當下、他們記憶中笑開來的賈姬,流往那些凝結住的時日,用音樂拉扯、用音樂糾葛的時光,流到我耳裡,流過我的手心,並在我心頭繼續創造著支流。

最想靠近也最難有機會靠近的,其實仍是巴倫波英,我所僅有的,只有大量的資料,以及些許旁敲側擊的可靠消息,他也是對音樂有極高天份又願意忠誠到底的人,即使年事已高,仍然對音樂懷抱信仰,並實踐用音樂改變世界。

親愛的,記得我們共有的日子,只管記得我們在彼此生命中的創造;你讓我學會什麼是真正的慷慨與信任。讓我們一同練習輕巧地躍過那些渺小、無關緊要與微不足道。重要的是我們在彼此生命流域裡的創造。

如果有一段音樂是光明的,如果真有最好的時光,如果音樂是我們的信仰,如果有一趟旅程是遙遠且浪漫的,如果還能寫出長長的字句,如果風寒之中仍有值得相信與仰賴的火光,如果塵埃與迷霧散盡之後能有光明。

你是從遙遠遙遠的地方翩然到來,造訪我生命之城的鱒魚之河。


< >

伊莉莎白小鎮




我相信緣份,緣份是命運和機會;看書需要緣份,看電影也需要緣份,遇見天使數字需要緣份,或者是走在大街上,隨機聽到的歌曲,都是一種緣份,某種程度上,也是上天默默回應著你所思所想。我也相信人和萬事萬物之間的連結,都需要一個契機點,那樣的機緣,有時來得極為巧妙,無法與人訴說,但你知道它就是發生了;就像昨晚睡到一半的我,突然醒過來,沒有任何理由和原因,就是起來了,而且突然好想開電視,好想開電視,此生不曾如此想打開這只神秘的黑盒子;更為神奇的是,接觸不良壞了兩週的電視遙控器,在這剛起身的無意識狀態之下,竟然「靈光乍現」(私自)接通電視了;這下子,謎底全都解開了,為什麼離開,為什麼醒來,這打開來的通道,與我重逢的是一部我曾經在2006年看過一次的電影《伊莉莎白小鎮》(Elizabethtown)。

就看了那麼一次,但這些年來卻再也沒有機會重看,事實上我也買了DVD,但同樣從來不曾將封套打開過,不過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一代宗師》貌),在這個時間點,我的獨家命運電影院,只為我一人開啟,這就是機會,這就是訊息。這就是緣份。

《伊莉莎白小鎮》是一部簡單且深刻的不凡小品,人生中總有慘到谷底的時刻,沒有一樣事情進行得順利,就像日劇《長假》裡的形容:這是老天給的「假期」,只要過了這段時間,一切就會變得順順利利。的確,我們的日子並無法時刻順遂,所以我們才有機會真正地與自己獨處,慢下來處理幾段閒置已久的人際關係,甚至是和長久以來所忽略的親朋好友互動;如果世界不曾崩解失序,時間不曾變局,因為什麼事情空了出來,我們幾乎無法謙卑又真切地面對這一切。

真正靜心了之後,我們會從所有的混亂和失序中,重整出一條未曾發現的路徑;我們會知曉,當下的自己已經夠好,欲振乏力時,不會再逼迫自己要成為更好的人;只因從來就沒有「更好」,每一個當下的自己都是完好的,即使渺小,內在還是能夠湧現力量;我們會開始理解,失去和擁有,向來都是同一件事情;遺失與尋回,讓我們理解共存與悲傷。所有的空缺,必須自己勇敢地長骨頭、長肉填平,而不是隨便抓取替代品,假裝豐足自己騙自己。所以我們可以學會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真正學會理解他人;然後大方地接受他人好意,不再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不再自己拒絕自己。

當年推介我看這部電影的朋友,因為一些(現在看起來很幼稚的)誤會,已經很多年不說話了;或許當時年紀小,不懂得表達自己,彼此都不願意真正的坦承。雖然是在極為(異常)和平的狀態下自然而然地漸行漸遠,不免還是覺得可惜;但最可惜的是,這樣的「可惜感」竟會靜靜隨著時光消逝,變得不痛不癢無聲無息。若再細密黑色地深入思考,或許不免又要想:「大概就是不夠好才會失去的吧……」、「也許就是不夠好,才會這麼無關緊要的吧……」

這就是命運,這就是機會,這就是「伊莉莎白小鎮」教給我的事情;人生中總會有幾個朋友曾經獲得了又失去,就像冥王星被太陽系永恆地除名;但或許,某一天會有一個專門的通道打開來,讓我們得以盡情地說出想說的話,就如同我會在半夜莫名地醒來,如同這台半夜為我開啟專屬頻道的電視機。
< >

為了一路荒涼




〈Cheer〉是我近年來所聽過最亮眼的華語流行歌曲。

先知瑪莉(Mary see the future)從第一張專輯《Yes, I am》到即將上市的第二張全新專輯《My fake true love》,以英式搖滾為基調,迷幻中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清醒,尤其擅長鋪陳和堆疊,十分有耐性地等到你毫無防備,然後才黑暗優雅地踩了一腳在你心上最柔軟的地方;除此之外,更多的是爽颯的快感和富有哲學特性的細膩,像是午間飯後把玩在手上的橘子皮,一絲一絲地剝著其中的纖維,最後沾得一手鮮橘芬芳。即使香味飄散之後,你仍會一輩子記得那樣的氣味,這就是先知瑪莉。

沒有什麼事情是偶然的,我聽見〈Cheer〉的過程也不是。接收到命運曲的過程是漫長、掙扎且瘋狂的;在遇見〈Cheer〉之前的我,正歷經生命風暴、周遭環境動盪及自我拉扯等種種「成長痛」,說到底,還是被「自我」所營造出來的困境不斷地沖刷和衝撞,劫後餘生好幾回,是啊是啊!這就是傳說中的「歷久彌新」吧,每一次都是獨一無二的刷新,上天狠狠地將需要三輩子才學得會的事情壓縮成幾個月,並且逼我學會,像是瞬間不斷投胎和重生,活了好幾輩子。

「儘管一路荒涼,還有你在遠方,引領我的瘋狂……想緊握那溫暖太陽,在我的手中,任憑發燙,也掩蓋不了你的光芒,永恆的綻放,那遙遠的嘹亮,閉上眼也能看見的方向……

如果說,「只有咒語才能交換咒語」,那麼〈Cheer〉就是解除我心上某些封印的咒語;從前奏「遠方的鼓聲」開始,延展了想念的河堤,當我們沿著河岸行走,就能聽見心念的跫音,更多時候,其實是在考驗心智「通靈」的能力;期待是火,猜忌是水,水火不融卻急於幻化成雪,融於溫熱的掌心,凝於瞬間的永恆,永恆是無盡的美。

在第一版的〈Cheer〉中,多的是不明確卻必須往前的步伐,腳步時而輕盈,時而糾結,還會打滑和跌倒;雨下得過大時,就是一場災難,浸泡所有的浮光掠影,浸泡所有的叛逆,忽而躍出的獸,無以為名。

友人曾試圖調整我的步伐,台北街頭,我的腳步總是過快,一個不留神,已消失在同行者視線範圍。

「現在起,你就這樣走在我身邊,跟著我的速度走。」

「我其實也沒有走得特別快啊。」

「這樣的速度是不是覺得很不自在?」

「對,非常不自在,非常想要離開,我想用我的速度往前走。我想消失在前方的人群之中。」

「人生有變數器,自己可以學習調整阿,有很多段數可變。腳步可以調整,不要抗拒,總要學習跟別人並肩同行啊,別當獨行俠啊。」

「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一路荒涼。」

第二版〈Cheer〉儼然啟動了「自體再造」的模式,顯示出昭然的決心,讓人驚艷,一首意圖隱匿著黑色光澤的歌曲,竟然可以轉向全面的光明,如此篤定、豐美、大無畏;像是找到了一個世界的入口,四周變得非常安靜,只聽見底心信念的聲音,每一步都更加靠近核心,未知的輪廓一一變得明晰;所有的驚喜都是飽和的,所有的悲傷與不安,都將被輕輕抹去。

「讓我走過一路荒涼,到有你在的遠方……」

潺潺的時光,企盼遠方需要勇氣,我始終都是一個願意相信與等待遠方的人;然而,在〈Cheer〉裡,遠方從來就不是奇蹟、不是等待(生命已如此短暫,有時我們不該等待),而是學習把握和懂得相信眼前所見。相信十二月的霧,相信所有的灰冷之間,星星未曾消退。

「現在還覺得一路荒涼嗎?」

「會啊,但我還是要走過去。」

「到底在荒涼什麼啦?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

「看見就不遠了。」

Who can see the future?
Mary sees the future.
I'm seeing in my future.

謝謝先知瑪莉在2013發行的第二張專輯中給了我一個如此明確堅定的〈Cheer〉。在喧嘩的亂世,在這無比荒涼的景象裡,我再度有機會聽見遠方的鼓聲,看見永恆倔強綻放的光芒。

你就是我的日月光芒。






-------
後記:最後一定要補述一下,昨晚是我第一次參與先知瑪莉現場演出,當我看到友人在舞台上當一名發光發熱的搖滾樂手,那種感覺真的非常詭異,前所未有的詭異,無法言說的詭異,詭異間還有無關緊要的害羞感……加總起來,或許就是第二張專輯《My fake true love》的奧義吧!隔天我詢問友人:「你要幫我簽名嗎?」他篤定且認真地在我的唱片上簽上了”Yes, you are.”

*2013版〈Cheer〉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VPjIOpsywM

*2010版〈Cheer〉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UtyRFjzW9E
< >

遠方的鼓聲



「如果有人和他的同伴踏著不同調的步伐,也許是他聽見了遠方的鼓聲。就讓他按著聽到的音樂踏步吧,不管那鼓聲多麼快,也不管它多麼遙遠。」 (梭羅/《湖濱散記》)

星期六,同樣是低溫的寒夜,同一組交響樂團,十幾年來沒什麼改變的場地,被時空封鎖住的音場,相同的前排座位,坐滿了許多稚氣的臉龐,他們熱切地望著狂野有魅力的知名小提琴家,那些側臉有著相同的仰角,召喚我同步望見13歲的自己。

相較於我們身處的現在,那是一個聽音樂沒那麼方便的年代,所以聽唱片已是最大的享受;一周開放兩次的地下室音樂圖書館像是「久旱逢甘霖」,久久一次和同學相約到老師家欣賞上千片影像LP則是「他鄉遇故知」,每周六中午放學不馬上搭車回家,一定要到「龍之海」唱片行閒晃,那樣優游自在的喜悅程度更是不下於「金榜題名時」

然而,「僅僅活著是不夠的!我們還需要自由、陽光和一朵小花。」(安徒生童話《蝴蝶》)。聽唱片、看錄影帶和LP對我而言,就像是維持基本生命,但「僅僅活著是不夠的」,對於一名尚在學習成長階段的孩童而言,我好想要聽一場真正的交響樂團演出,這樣的念頭強烈地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不過就是聽一場交響樂團演出,到底有什麼難的?!但對於一名身處資訊不發達民風極為純樸年代的國二音樂班住宿生而言,說有多困難就有多困難。為了完成這場祕密行動,我仔細地計算,如何巧妙地在下課時間離開那棟音樂班城堡,並且在琴點點名結束前順利地回來;思考了很久,但行動得很快,我幾乎像是哈利波特某一集中喝了幸運水的狀態般,一路上闖關成功,甚至邀了一名同學與我同行,最後我們也成功達成任務,平安返航。

說起來很誇張,大費周章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聽一場音樂會;一場現在每晚幾乎都可以輕易聽見的交響樂團音樂會。

當晚的演出曲目是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當晚的我坐在現場,聽著有別於家中音響截然不同的聲響,那一晚的仰望視角,對我而言別具意義,舞台上的音樂家們是發著光芒的,連同他們演奏出來的音樂;這對交響樂團團員們極為尋常的一晚,卻大大地啟發了我,讓我得以連結浩瀚宇宙中的一角。

「有一天早上醒來,側耳傾聽時,忽然覺得好像聽見遠方的大鼓聲。從很遙遠的地方,從很遙遠的時間,傳來那大鼓的聲音。非常微弱。而且在聽著那聲音之間,我開始想無論如何都要去做一次長長的旅行。」村上春樹在其著作中,清楚地引用了梭羅「遠方的鼓聲」概念。

於是,現在的我總算明白了,這就是遠方的鼓聲吧!無論如何,即使天氣再冷也要出發,走很遠的路也要去,一周的零用錢都用盡了也想去,(好學生)不惜違反校規(完全是錯誤示範,請不要學)也一定要去。

也許,就是這種聽見「遠方鼓聲」的心情、當晚的仰角,這些力量支撐著我,讓我走過數十載的人生,讓我可以走到這裡。
< >

跟我走吧



夢之一
「天阿,難不成要穿越重重的人潮嗎?」
「是阿,不然該怎麼辦?跟我走吧!」

夢之二
夢中我匆忙地進入那棟黑暗且潮濕的上海老公寓,裡頭那名身著旗袍的女子貌似是我的妹妹,她說:「怎麼現在才來呢?!怎麼老是遲了?!」邊說邊在紙上寫了字,拿給我,我看了上面內容,是一則地址,清楚地寫著「日月光街1237號」,我不發一語,她說:「算了算了,去呀!離開前去一趟吧。」見我遲疑,她再度大聲說著:「去吧!有人在等你,不去你肯定會後悔的。」拿著紙條,下了樓,走在街上,一路上我沒有回頭,但我沒有去,我心想著:雖然我現在離開,但我會無時無刻心念著上海,總有一天再回來。

帶著這樣堅定的想法,我放心地醒了過來。
< >

最後一次看海


夢裡你領我去看海,原本我不願意,但你太了解我的性情,只要再多問幾次,我(也許)就會答應。所以這次不再有任何理由怪你。熟悉的街道,一樣古怪的雜貨店老闆。總是磨損的芭蕾舞鞋,媽媽買過一雙又一雙。荒廢多時的遊樂園,年久失修的器材,佈滿鐵鏽,風輕輕一碰就要碎去,像不著邊際的回憶。

星期五下午兩點的鋼琴課老是忘了去,鋼琴老師家藏在老房子前的巷弄裡,我曾計算過步伐,約莫是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學生步行三十步的距離。鋼琴老師家是秘境,外頭看來是低矮的日式建築,裡面卻別有天地,她的琴房安置在某個異次元空間裡,必須穿越過一條狹小曲折的長廊,接著準確地跌上一跤,就能確實抵達。

我總愛盯著老師一整櫃發著光的琴譜,妄想著哪天可以全部彈盡;而且我好羨慕其他也有學鋼琴的小朋友,他們的老師都給他們彈紅紅湯姆遜還有稱頭的「夢中的婚禮」,我都不行;我的課本總是黑黑藍藍又綠綠。

鋼琴課結束之後,鋼琴阿嬤會切水果給我吃,有時候還有紅豆湯,我所有的記憶只停留到這裡,因為每回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家裡;我向來只知道怎麼去,不記得怎麼回來。隨著夏天過去,我升上了三年級,鋼琴老師家也跟著消失在小巷裡,我再也找不到入口處,到底去了哪裡呢?爸爸媽媽和全世界所有的大人像是患了集體失憶症,沒有人可以回答我的問題。

或許我們都不該虛假地對陽光表達敬意,除非我們就是地上那片陰影。

陽光下的細細白沙,像結了霜的糖粉;你說時間不多了,你將醒來,活進另外一個世界;而我也是。當我們在老房子裡倚著窗,我隱約明白,這將是最後一次看海。

「也許我們可以假裝還會有下一次?只是假裝。」

「當然好。我親愛的孩子,最後告訴我,在這扇窗裡,你還看到了什麼?」

「我看見,無論景像是華麗還是荒涼,終歸還是存在於同一扇窗。」

最後一次看海,
無論景像華麗還是荒涼,都在同一扇窗。
< >

台北、紐約十二小時零時差


"Hey, come visit New york sometimes."
"Definitely,I will try. :) "
下午五點,結束一通來自紐約的長途電話,話筒裡久違的聲音和時不時的雜訊,讓我掉入了十二年前的台北紐約十二小時零時差。

紐約天快亮了,你準備動身晨跑。

以十二小時做切割,白天與黑夜如此精準地交換,再也沒有任何兩座城市能夠如此合作無間地完成一天,準確地交替彼此工作;當然,這僅僅是我冠冕堂皇的掩飾性說詞,真正的原因,或許是因為那是你身處的城市,因此數字才有了意義和活力,這座城市才能讓我著迷。

我所記得幾通電話,都是你在非常特別的時段打來。

宿舍火警;你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麼學校宿舍常常有火警,非得在大半夜把大家吵起來,匆忙地往外奔,但其實一點事情也沒有;而這座城市也常常有火警,火警無所不在,就連遇到搶劫或人身安全問題,拔起腿大跑的時候,也要大喊:”God!There is a fire.”才能引起他人注意。

你說紐約的秋天很美,當你躺在中央公園長椅上看書,我這裡是凌晨三點,你說:「你現在過來吧!我實在想不到有誰可以跟我一樣,靜靜看書看一整個下午了。」令我哭笑不得,只好在話筒裡陪你看書,一樣是靜靜地,一樣是不發一語;像是日與夜靜默地重複與交替。

《慾望城市》大紅的時候,你說,就把裡面的事情通通當作是真的,這就是紐約的樣子,”This is New York City anyway.” 因為你,我並不需要真正前往那裡,但我能用無盡的想像力和無限蔓延的思念,勾勒出你身處的紐約;如同星星只管接收太陽的光源,而太陽則是專注於永恆的綻放;所以人們有了日與夜,有了自己的世界。

年紀稍長一點,你和情人合租公寓,養了幾隻貓。分手時,你崩壞性的哭泣,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分割」那些貓咪,每一隻充滿獨立性格的貓咪都是共有的心頭愛,每一隻貓迷都是相戀的證據。話筒這端的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默默地將你攬於心頭上,一如你攬著安靜乖巧的貓咪。

路上的人永遠都在聊天氣和洗衣,因為實在是沒什麼好聊、也不想多聊,只好聊洗衣和天氣。於是,新學期,來了一位挪威學妹新生:

「我很喜歡她;因為她跟你很像。」

「所以是喜歡我,還是喜歡她?」

「我不知道。」

「那這樣我可要吃醋了。」

「ok,讓你吃醋是我的榮幸,請盡量。」

高明的中文用法,像是剪裁得宜的洋裝;知進退、有分寸是基本禮節;就這樣,優雅、婉轉又不著痕跡地表明心意,不枉此生所受的任何一種美學訓練,亦不枉費所有哲學命題的煞費苦心;是我們這類人運作自我的最高指導原則。

我非常介意你幾次回台沒有找我,真的非常介意。但我總明白,你有更遠的地方要去;畢竟我們是白天和黑夜,有相遇的適當性,也有錯身的必然性,終究是無解的宿命。

「保有你的心,它很純粹;別讓任何事物毀了它。」、「這樣不行,老是如此投入,完全沒有保護好自己,會受傷的。」、「你要記得我說的,任何時刻都美;下雨了很美;不下雨也很美;雨要下不下的同樣美。」隱約記得,這是我們上一回的談話內容。很久很久以後,當我把自己拿掉,我才能真切地體會你的心。存在本身就已經夠輝煌,而你我都有各自必須承擔的路途。

漸漸地,風起了又止住,我們沒有再往前進。

當我們終將長大成人,日與夜仍舊默默地構築著人的一天、一生、一世界。

親愛的步步,我很想念你。深深、深深地祝福你的一切。
< >

八月三十一,我在奧斯陸


這一天是八月三十一日,奧斯陸一年中最溫暖美好的一日,白晝變得很長,人們剛要開始一天的生活,街上的輕軌列車如往常般悄悄地轉了一個彎,整座城市忙著明亮可喜。
高樓大廈的建構往往需要時間,然而,崩壞卻只消一瞬間。
這是你接受勒戒治療之後,難得自由的一天;你想與老友真正地談心,他引經據典地回覆你,阿多諾、普魯斯特……你參與老友的日常生活,聽他抱怨工作滿檔,學術論文、演講,毫無時間準備,連朋友也不能自己選擇,必須配合妻子的交友圈,匱乏得只剩下電動遊戲和孩子。老友過著一種世俗眼光中「像樣的人生」,並以此為滿足,也有餘裕和資格不滿足;而你三十四歲,什麼也沒有,「如果你想要這一切,你也可以做到。」那麼,萬一你並不想要這一切呢?
你想見一眼親愛的姊姊,但姊姊無法面對你,她送來她的女朋友,女朋友用她所認為體貼的方式教訓你、對你哀怨你的雙親。而你的女友則是化身為冰冷的答錄機,無視你的呼求。
「我希望有人能為我真心感到難過。」沒有人真正在意你,大家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或許,該換個正向一點的說詞嗎?其實大家都很關心你,只是沒有那麼多時間。沒有時間足夠理解你、共鳴你。
確實如此,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人有義務應該關照你內的需要;沒有什麼事情是應該的。連你自己也不真正在意自己,但你想誠實地面對自己一次。
「我想結婚、生小孩/旅行世界、買個房子/享受浪漫假期、整天只吃冰淇淋/在海外生活/達到並維持理想體重/寫一本很棒的小說/跟老友保持聯繫/想種一棵樹/從頭開始準備一頓美味晚餐/感覺非常地成功/洗冰水浴/跟海豚一起游泳/辦一個很特別的生日派對/活到一百歲/維持婚姻到死/寄一封很棒的瓶中信,也得到同樣有趣的回信/克服所有的害怕和恐懼/整天躺著看雲 /擁有一棟裝滿小東西的老房子/跑完全程馬拉松/讀一本很棒的書,一輩子都記得書裡的話/畫出驚人的畫/表達出真實感受/牆壁掛滿畫和深得我心的字句/擁有我喜歡的節目的每一集/專注在某個重要議題/讓大家願意聽我說話/玩高空跳傘/裸泳/開直升機/有一份每天都很期待的工作/有一個浪漫獨特的求婚/睡在廣闊的天空下/去爬巴薩巖/演出一部電影,或在國家劇院演出/中樂透彩/每天過著有用的日子/被人愛著。」
在透亮、乾淨的現代咖啡館,光影如詩,人們在這空間裡促擁著自己的小小夢想與小小悲喜;你靜默地寧聽,此起彼落的交談聲,笑鬧、謾罵、抱怨、甜蜜……,所有生而為人會面臨的課題和狀態,人們終其一生的忙碌事項,談話內容中一應俱全。所有人們的想望一一穿透你,你微微地笑著,像是一同經歷了這些事情,了然於心,了無遺憾,暖陽之下,揚起細數不盡的塵埃。
漫遊於大街上的迷霧瘋狂,試著沾染青春氣息,追逐風與自由,好讓自己的生命有些生氣,「將來你會有千千萬萬的這樣的夜晚,你不會記得今夜的。」最終會消失,這是自然法則。你們一同到了奧斯陸的知名景點「迴聲場」;或許這裡是整座城市中,唯一能對你所發出的聲響給予直接回應的地方。不評斷,不遲疑,不猶豫。。
那名女孩邀請了你一起跳入池子,她說:「如果你不跳,那我也不要跳。」你不發一語,報以一個意味深遠的微笑;你並非不願意,只是你有更遠的地方要去。然而,她最後還是跳了,關鍵真的不在於你;無論有你、沒你,她都得跳,她都會跳。
「人生虛幻;有一點愛情,有一點仇恨,還有一聲日安問候。人生短暫;有一點希望,有一點夢想,還有一句互道晚安。」
終究還是來到這一步,推開舊家大門,你打了最後一通無人回應的電話,對著冰冷的答錄機說話,接著行禮如儀地坐在失調的老鋼琴面前,生硬地彈著韓德爾,結果連韓德爾也回絕你;打結的手指,彈性疲乏的琴弦,再無法繼續下去,再無告解的機會,清晨靜謐的空氣中,你選擇讓一切停留於此你沉沉地入睡,睡入另一個世界。
這一天是八月三十一日,奧斯陸一年中最明亮、溫暖、美好的一日,白晝變得很長,人們剛要開始一天的生活,街上的輕軌列車如往常般悄悄地轉了一個彎,世界繼續忙著明亮可喜,崩世光景穿透你、經過你、掠過你、略過你。
不留下什麼,留不下什麼。
< >

愛慕


字幕起,與友人在光點電影院攤在座位上,久久無法起身。原來一部電影有意要以毫無音樂的無聲方式進行時,會是如此窒息。雖然令人窒息並非它本(有)意。

法國電影《愛慕》(Amour)是一部探討生死尊嚴、臨終照護與醫病關係的電影,如此嚴肅的議題,不難理解為何會安排一名優雅帥氣的鋼琴家薩洛(Alexandre Tharaud,依發音而言,或許譯作「塔侯」更為貼切)作為電影裡的亮點與中和劑,而電影公司的宣傳也一律將光芒放置在這名鋼琴家身上,讓人一度誤以為這是一部和古典音樂「相關」的電影。

若真要說和古典音樂有什麼相關連,那就是電影中的音樂教授老夫婦,他們會一同聽音樂會,閱讀哈農庫特最新出版的書,薩洛是表現優異的弟子;還有在整部電影裡的那首舒伯特D.899;極淺、至深的樂音,滿盈的死亡美感已是整部電影的隱喻。

愛是凡事親力親為。你不願仰賴子女,子女有自己的生活和世界;你不離不棄,無微不至;當相伴一生的倔強愛人承受著巨大的肉體苦痛,逐漸模糊的意識,再也說不出一句清楚的話語,彈不出一句像樣的樂音,不願讓你見著殘敗的身軀,不願讓你看見糗態盡出的自己,無法自行梳洗、如廁、更衣;「人生好美,可是太漫長了。」凡事皆有時;忘了關的水龍頭,流水溢出水槽,流經生命長河,流進潮濕的夢境,淹沒腳踝,餵養面對死亡的恐懼與憂慮。

一隻鴿子誤入你的窗,原以為窗外的那片藍天對牠而言是真正的自由,但當牠又再度飛回來一次,你明白了這絕非偶然;然而,這會是同一隻鴿子嗎?對鴿子而言,什麼又是真正的自由和超脫呢?「抓住鴿子不難,但我還是放了牠。」一場寧靜的風暴來臨,擁有的開始必須先學會如何失去;的確,最終你用你的方式放了她。

「我知道你將成為我終生的朋友、伴侶,唯一的真愛。我承諾,無論是順境、逆境、富裕、貧窮、健康、疾病、快樂、憂愁,我將永遠在你身旁。毫無保留的愛你、以你為榮、尊敬你,盡我所能供應你的需要,在危難中保護你,在憂傷中安慰你,與你在身心靈上共同成長,對你永遠忠實,疼惜你直到永遠。」

與友人談及彼此父親晚年生病的情形,我們都是在這個年紀失去父親的女兒。舉步維艱的,從來就不是肉體上的苦痛,而是我們必須一步步學會承受那一天的到來。

「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容易擔心的小孩子,所以我將線交你手中,卻也不敢飛得太遠,不管我隨著風飛翔到雲間,我希望你能看得見,就算我偶爾會貪玩迷了路,也知道你在等著我。我是一個貪玩又自由的風箏,每天都會讓你擔憂,如果有一天迷失風中,要如何回到你身邊?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容易擔心的小孩子,所以我會在烏雲來時輕輕滑落在你懷中。」

父親生命最後幾年,是我最常不在家的幾年,每次回家他總會握握我的手,說著我是他最疼愛、但因為太早就離家念書所以和家裡緣分最淺的女兒;但這並無損我們的情感,相處的時光,我們幾乎無話不談;而相聚的時光總是太過短暫,我知道他總盼著我回家。等著我,直到最後一刻。

為人父母何其不易,但他們總盡力給我們最好的;或許為人子女更加困難,打從離家上學、工作開始,所能給予父母的回報永遠都不夠。

之於父親,我始終是那名於心有愧的女兒。

我無聲、深深的愛慕。
< >

最好的日光


在夢境裡,每一個登機口都是通往另一種人生版本的入口,我依循原訂計畫到了23號登機口,卻看見告示牌上寫著「請轉換到61號登機口,若造成一點不便,請見諒」我心想著:豈止一點不便,是很大的不便好嗎?!
邊拉著登機箱邊找尋61號方向,偌大的機場,61是在如此遙遠的另一端;是我視線不可及之處,也是我心從未設想、觸及之處。腳步必須加快,穿越重重漫無目地的人群,他們都說著我不甚了解的語言,我一一地穿過他們,「對不起借過一下」、「借過一下」……也許,懷抱某種堅定決心要趕路的人,自然而然會顯露某種氣勢,他們迅速地讓出一條道路,讓我順利地前行至61號。

61號的長長隊伍,像是一場久遠的約,「請出示登機牌。」她看了一眼我的登機證,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說出一句令人費解且毫無邏輯性的話語:「你應該到81號登機口,因為最好的日光,就要來臨。」
最好的日光,就要來臨。
< >

白夜行



那是罕見的白夜,月色照得滿城光亮,日一樣的景況,光亮但冰冷;

我們總算有趟秘密旅行,實在不該再錯過這滿夜的金色光華,

一路上,我們沒有再回頭,因為這不需要誰的允許。

我們依循水聲,靠近一座巨大瀑布,

除非親身檢視,否則無人知曉它究竟有多寬、有多深;

雖然此刻的視角,讓我無法判斷確切距離,但我很樂意縱身一跳。

眼看就只差那麼一步,你一把抓住我;

夢醒了,左手臂上多了一道緩緩暈開的隱隱瘀痕。

< >

Yes, I do.


參與好友策劃求婚的過程,真的是人生中很新奇的經驗;從蒐集資訊、發想創意梗到逐步實踐,不追求華麗排場、不要浮誇、不要灑狗血;從頭到尾只追求真心誠意及創意度的層次細膩;為了讓任務可以成功執
行,中間所有過程皆保密到家,「專業團隊」的用心良苦可見一斑。

友人樂團《先知瑪莉》(Mary See the Future)前陣子參與劉若英新專輯《親愛的路人》中〈Yes, I do〉一曲的製作和錄音,這首作品原是先知瑪莉的成團經典作品,帶有一點英式搖滾。第一次聽完全曲時簡直驚為天人,原來旅途中一直未說出口的答案(真實)藏在那麼後面,直到最後一刻才說出來,如此真誠且用盡力量。

那是獨一無二且無人可以代替回答的堅定答案,也是生命中的奮力掙扎,究竟過了多久,無人可以精算,即使是當事人,也無法確切明白解出事情的開端究竟是從何開始,在哪裡悄悄地轉了彎,又在哪裡開始發酵。

然而,〈Yes, I do〉並不是一首甜膩的情歌;友人告訴我,這首歌的創作者,是在極為痛苦的狀態下寫出來的,因為始終不在那樣的狀態下,所以必須追尋,必須出發、必須下定決心踏上旅途。

因此,所有命運版塊的推演和浮動,造就了一個後座力如此強大的出口,我們最終都在尋找自己,一個自己能夠完整自己,更加柔軟、誠實、完整的自己,然後在所有的不完美和不勇敢裡義無反顧。於是,擁有一個擁有的自由;我完整了你的自由,而你,自由了我的擁有。
< >

漢堡短記



掛上電話,要回來了吧,你說再也不願意記起這個地方的一切,如果我能幫你記得多少,那便算多少吧。隻身一人的十年德國生活太孤寂,經過幾段烈愛,幾乎要把你的靈魂撕裂,你所仰賴的,僅有灰冷、靠海的北德小城,那極為冷調的自由空氣;然而,過度自由,有時何嘗不是一種牢籠。

我總愛聽你描述關於北德生活的一切,逼問你德國的冬天是什麼顏色?德國下雪是什麼聲音?諸如此類無關緊要的問題,我總問得認真,你也總是誠實且耐心地回覆;例如「一片白,什麼都沒有的白,就像我的頭腦一樣空白。」或是「沒聲音,因為德國氣密窗做得很好,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冬天時,你會把啤酒冰在窗邊,節省冰箱電費;你期待久久一次的亞洲超市補貨;你說樓上的德國青年很不安分,常常舉辦誇張的派對,吵得你無法入睡。春天時,你到學校練琴,必須穿越一座森林,那是你的遺忘森林,裡面有熊、兔子、松鼠他們的故事。「偉大的德國政府曾花了一番心思,所以德國沒有蟑螂和蚊子這種生物。」聽你說笑話,總有一種灰灰冷冷的幽默感。

是第三樂章的斷篇殘稿,將我們又重新聚集在同一個舞台上。那是樂團考試幾乎可說是必考的片段,別人練得要死要活卻不知道有沒有三成靈魂,而你卻輕輕一拉就有,像是與生俱來,毫不費力,用那樣的語法思考、走路和生活著;乾淨、準確又俐落,像是單手翻筋斗,「我就只會拉這麼一段。」你聳聳肩地說。

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同樣一個片段,克拉拉再怎麼努力練習也拉不過你;就這個片段,一輩子,克拉拉此生唯一拉不過你的片段。但你愛她。巨大的孤寂之下,包裹著心靈的自由,一個輕輕的跳躍,就輕易地到了遠方。

回來了,即使你的遠方包括我,但終究我不是克拉拉,而你也不會是舒曼。我們都是信仰著「無用之用」之人。

我是那名全世界唯一可以跟你討論弓法、卻恆常不在那裡的姚阿幸。而你是那位從漢堡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我親愛的布拉姆斯。
< >

等雨停



明知天將降下大雨,卻還是執意不帶傘出門。


星期二,台北下起崩壞性的冰雹暴雨、老天親自執法天打雷劈司法院屋頂的那一刻,我正在公司對街巷弄買午餐。下雨了,內心的小劇場總是比較容易開始運作;一股莫名的悵然湧上心頭,公司就在我目光所及之處,但卻有著跨越不過的距離,叫人情何以堪。


我開始觀察路上寥寥行人匆匆。未經思考,沒有太多扭捏,便下意識地開口詢問:「請問可以跟你共撐一把傘嗎?我到前面而已。」第一個路人答應了,但不順路,要去的方向不同;第二個路人拒絕了,原因是「雨太大,而傘太小,會淋濕的。」我心想:「你傘明明就很大。」第三個路人說了聲好,但他的傘真的只限單人使用,一起撐可能要靠很近,而且還是會淋濕,所以最後只好對他說謝謝;第四個路人,沒有出現。



約莫就是一種「過盡千帆皆不是」的狀態;這場雨、這些有傘的路人們,加總起來,幾乎道盡了所有關於人生的隱喻。



而正當我放棄詢問,靜靜等雨停的片刻,突然有好心路人(第五個)問我:要不要一起撐傘?在這個疑似可能被拯救的剎那,我卻突然覺得不用了,謝謝你,沒關係,雨會停的吧,我只想等雨停。


有人願意與你共撐一把傘,但你們要去的方向不同,最後只能說再見;有人直截了當地拒絕你,但身為主動詢問者,即使被拒絕,也是一種回應,他繼續擁有他的傘,而你得到一個解答;有人始終只適合自己撐一把傘,即使他曾經嘗試與你分享了。

說真的,過條街真的不難,端看撐傘的人是誰;有時甚至不需執意等傘,你也能過街。

下雨了,也許我需要的從來就不是傘,而是靜靜地等雨停就好。


< >

赴宴


據說昨天(5/19)是今年五月裡最好的日子,因此,全台灣所有嫁娶與赴宴的人們和車輛皆在國道上「傾巢而出」,我也不例外。

這是一場國中同學的婚禮;17年前,我們在考國中音樂班的門口第一次見面,那時我們年紀都還很小,才12歲,連國小都還沒畢業,當時我爸媽不知為什麼很放心(鬆)地留我一個人在考場,然後她就來跟我說話;後來雖然同窗了三年,但一直不是那麼相熟,不過或許是因為我們的成長背景類似,我們對彼此而言,是一個會意識到彼此存在的朋友,也是一個不管在哪、可能一年也講不到幾次話,但心中一直有對方的朋友。

赴宴,赴的既是喜宴,亦是一場人生的宴席。

熱鬧的傳統婚宴,席間一些音樂班老師,竟然都還記得我,並且一口就叫出名字;「凍齡」是我在音樂界打滾二十餘年所見證過的最奇蹟幻術;17年前,教我們的老師和我們現在差不多年紀,然後他們的外觀從此就凝結在那個時空;17年後,我們長大了,老師卻還是當年的模樣,甚至有越來越年輕的趨向。

我看著同學爸媽,看著這兩位長輩臉上散發出嫁女兒的喜悅光芒,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歡欣,我一邊想著他們17年前留在我腦海裡的模樣,也想著17年來我們各自經過的種種日子和生活;突然覺得,某種程度上,同學像是幫我活出一次我原本會過的另一種人生、那種典型的人生,包括這場婚禮的極傳統形式、這時空場域的氛圍,都是我們身為濁水溪子民、打小長輩心中深深寄望原本會走的一種道路。某種程度上,我也像是了了一樁心願;父親的心願。

落葉歸根,無從訴說起的鄉愁。生命的宴席,保留了哪些座位,想邀請誰來入座,誰是永遠的保留席,誰又是我們早已大刀闊斧刪除的名單。那些我們所經過的某些事,來到我們身旁的某些人,相關的、看起來無關的,但是他們卻會幫我們在流動的生命裡,定住經緯度,讓我們在觥籌交錯之際有方向感,繼續往下一段人生前進。

回程在中壢隨機買到17:29的自強號回台北,看到這數字;17年前的我,17年後的我。29歲。

或許,我們之所以走(來)到這裡,從來就不是那麼偶然/巧合/理所當然的事情。

< >

祈雨舞


遠道而來的我,沒有更好的辦法,
除了/成為雨,降落在你的屋簷。
< >

在神隱少女的國度遇見天狼星



去年底和友人有趟秘密旅行,在神隱少女國度渡過神奇的兩天一夜,時間的流動比外界慢,兩個女生仗著兩人作伴,大膽地逗留到最後一班車的時間才打算返回民宿,但因為是末班車,並沒有開到終點站,所以必須以步行的方式回民宿,聽起來沒什麼,不過實際上是必須翻山越嶺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但是路不熟,天又暗,我手中的熱拿鐵都快要瞬間冷掉,只好硬著頭皮,帶著「無用的唉鳳」以及一種既恐懼又狂喜的心態安心上路,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右後方跟上了一隻小黑狗,簡直就像是《哈利波特》中天狼星化身成狼犬出場時那樣地英姿煥發與若無其事(恩,那麼姑且就稱他為天狼星吧)!原以為天狼星只是隨性跟著我們,沒想到他老兄是出現來為我們解圍和領路的,一路上不僅深知我們將要前往的方向,當「無用的人類」走得氣喘吁吁時,也會時不時貼心地停下來等我們,在這種狀態下,把他想像成上天派來保護我們的使者都不為過呀,而當我們最後終於抵達民宿時才知道,原來他是有故事的天狼星,不知何時被主人遺棄在這山間,民宿主人曾經想圈養他,但他是逃脫大王,也就這樣子順著他了,或許,他不願被別人養著,是因為每天要到固定地點等主人回來接他吧。無論如何,天狼星,謝謝你現身於荒野,一路護送我們平安抵達目的地!(照片中的小黑點,就是他站在前方殷切盼我們跟上的模樣。)
< >